有感媒體乏味的那個年代能夠新聞出彩、節目創新,因此無數次採訪過鳳凰衛視,也做過鳳凰衛視的評論嘉賓,對她自有一份感情,或者說,鳳凰衛視對我有一份情意。因為,同樣是媒體人,大家都明白,新聞,那是一份情懷,有情懷的人相處才會有共鳴,才能有火花。沒有情懷,毀了羽衣的鳳凰不如雞。

不想評論近日聽到對鳳凰衛視的傳聞。在我幾十年的記者生涯中,鳳凰衛視中的人物和故事,是我採訪最多的新聞之一。鳳凰衛視主持竹幼婷在她的節目中就說過,「在紀碩鳴的採訪生涯中,鳳凰人也多次成為他筆下鮮活的人物,從吳小莉、董嘉耀到他的老朋友楊錦麟等等。」

記得一位中國知名企業家朋友告訴我,上世紀九十年代初,他曾經向北京建議,籌建大型製造業自主品牌的民營企業面對國內發展的市場;另外籌建一家電視台,用國際語言向世界說好中國的故事,並遞交了策劃書。上頭認同這個建議,但對他說,支持你做好企業,你一個人不能又做企業又做媒體。

後來誕生的鳳凰,不知道是否和此建議有關。

(一)

二十多年前,鳳凰衛視在香港落地,通過大氣傳播展翅神州,帶來了一片新聞的藍天。在很長一段時間裡,鳳凰衛視成為中國老百姓,尤其是中國正在成長的中產階級的精神家園。

鳳凰衛視有限度的在內地落地,以其主持人的賞心悅目、清新播報,以及全新的新聞內容贏得觀眾的青睞。無論是清晨的鳳凰早班車還是中午的時事辯論會,還有晚上的鳳凰時事直通車、總編輯時間,直至半夜的全球聯線,精心製造的新聞節目,都有觀眾熱情追捧。那時,中國人開始有了居家條件,為了追看鳳凰衛視,帶紅了衛星接收行業。小區樓上的窗戶外,紛紛掛上了俗稱「鍋」子的衛星接受器。別小看一個鍋子,裝的卻是真實的世界。

十年前的二零一一年,我寫過一個故事。

凌晨,還在網上關心日本核輻射的江蘇公務員孫先生,在微博上看到聯軍開始向利比亞政府軍發動攻擊的消息,他趕緊打開電視,調到鳳凰資訊台,尋找聯軍空襲的最新消息。關心時事的孫先生早已養成習慣,每逢重大事件發生,他都會守住鳳凰,追蹤新聞。「九一一」、俄羅斯別斯蘭人質事件、伊拉克戰爭、台灣大選等,重大時事發生看「鳳凰」已經成了他的新聞習慣。孫先生追鳳凰衛視的新聞習慣,只是一大眾鳳凰觀眾的縮影。

自一九九六年三月三十一日始,整整十五年,鳳凰衛視通過它的新聞頻道,不僅及時告訴觀眾世界上正發生什麼,還經常以各種評論的方式告訴觀眾這是為什麼!展翅的鳳凰,以其新聞專業及情懷吸引越來越多期待的目光。

很多人都關注劉長樂的背景,作為一個媒體人,我比較多的是看他有沒有新聞情懷。劉長樂曾經是新聞人,在中國改革開放中下海營商七年後,揮之不去的新聞夢讓他又重返傳媒界,要拓展日益走入國際社會的中國人的話語空間。讓鳳凰展翅飛翔,劉長樂曾經表示,多年來,堅守新聞理念,鳳凰秉承的是國際化、全媒體化,更重要的是多元化的「三化」理念,讓鳳凰不僅拉近了全球華人的距離,也拉近全球華人和國際之間的距離。

劉長樂

「拉近全球華人的距離,向全世界發出華人的聲音」。鳳凰衛視成立時確立的宗旨,是一直以來堅守的符號。從單一頻道的電視台,率先進入華語全媒體時代。到已發展成為擁有中文台、信息台、歐洲台、美洲台、電影台及香港台六個電視頻道,近三億觀眾。通過九個衛星直播平台,覆蓋亞太、歐洲、美洲、拉丁美洲、中東及非洲一百五十多個國家和地區。

我早期認識的鳳凰衛視秉承的是新聞專業的話語空間多元化、語境的多元化,還包括傳播手段的多元化。因為無論觀眾還是讀者,這個時代是多元的。

秉承專業,知名評論員楊錦麟在一次主持《有報天天讀》時得罪了當時的中國鐵道部長劉志軍,結果劉志軍下達封殺令,不准老楊踏足鐵道部下屬的任何部門。歷史證明,再後不能踏足鐵道部的卻是前部長劉志軍。

二零零四年黑龍江水污染,地方領導帶頭喝水,《總編輯時間》主持人呂寧思在節目中拿瓶水喝了一口,然後說:「什麼叫幸福,有杯乾淨的水喝就是幸福。」有人批評他是戲笑、影射,但有黑龍江的幹部到鳳凰參觀,卻對呂寧思說﹕你的「這句話印象深刻」。開放的中國,社會是多元、多樣的,鳳凰反映的就是這種社會的真實。

美籍華人阮次山在鳳凰擔任評論員,他祖籍海南,出生於中國廣西,自小隨父赴台灣。阮次山有一批忠實觀眾,傾心於他的新聞評論,但他也被某些觀眾貼上標籤。儘管不少鳳凰觀眾不喜歡,劉長樂還是確保這樣的聲音存在。因為這是當時社會客觀的一部分,不少老同志有共鳴。

資訊台開播就推出了《時事辯論會》,讓不同的觀點在節目中碰撞,有人指,為什麼要吵來吵去的,這是主張群眾斗群眾,破壞一元化領導。但劉長樂堅持這種多元化意見表達的形式,以後又增加了《一虎一席談》,讓更多不同觀點交鋒,不僅有嘉賓,還有現場觀眾參與,兩會期間還有政協委員參與。劉長樂說:「鳳凰提倡發表自己不同的看法,有不同的聲音,這是這個時代的進步,是中國的進步。」

《時事辯論會》最大的突破就是公眾的直接參與,通過網絡、手機短訊等互動形式,讓觀眾參與辯論。網上網下、熒屏內外的互動,讓鳳凰進入了全媒體的隧道。可以說,這是當下火紅節目「奇葩說」的前身,雖然沒有那麼娛樂,卻也是正反觀點的激辯,尤其受精英觀眾的歡迎。

我覺得,那時的鳳凰衛視做到了「三個回歸」,讓媒體從官本位向媒體本位回歸;從新聞事實、新聞價值、新聞規律為出發,讓媒體回歸到新聞本位;以老百姓、人民的知情為依歸,讓媒體回歸到以民為本的初心。

新聞人的情懷註定職業的衝動,當有重大事件發生,鳳凰一定會有人到現場。有一段時期,中東戰事頻密,鳳凰衛視的記者都是第一時間進入戰場,可以看到戰地玫瑰的身影。聯合國通過了在利比亞實行禁飛的決定,鳳凰以新聞人敏銳的觸覺,預早派出記者從埃及開車趕到利比亞,成為第一批到達第一線的華語記者。滿足民眾知情權,對媒體人來講這是天職。

劉長樂深知:「欲想知,欲想讓人知,於是有了新聞。」他曾經告訴我說:「沒有欲想讓人知的衝動就別當記者,你自己蒙頭知道就行,不用同別人分享,但你有與人分享的強烈衝動和願望,就是一種使命感。」

為悍衛華人的利益,在美國尼亞加拉瀑布中國遊客被打得鼻青臉腫,鳳凰的記者第一個到現場報道;中國人被俄羅斯暴徒襲擊、在西班牙中國公民的鞋廠被燒,鳳凰記者都第一時間趕到。釣魚島事件,儘管有壓力,鳳凰每次都有報道,這齣於民族大義,都是使命使然。

(二)

我也是到香港後半路出家進入媒體的。因為喜歡思考和撰寫文章,而放棄了做生意,人到中年投稿《亞洲周刊》而有幸被收編成為一名記者。最早知道鳳凰,是曹景行擔任主持,要在鳳凰衛視嘗試要開一檔新聞訪談節目,我成為他的第一位嘉賓。這也是人生首次上電視。沒有任何經驗,也不知道說些什麼。剛剛開播的鳳凰衛視,播出後,根本不知道去哪裡收看。

以後,在鳳凰衛視的熒屏上,我是鳳凰的訪談嘉賓。熒屏下,我是發現鳳凰故事,採訪鳯凰人的記者。

印象中,鳳凰新聞類主要節目我都出過鏡,而最多的是「時事辯論會」,和一眾華人世界著名的學者坐在一起,任由觀念和思想碰撞。

我也因為寫了一篇報導,有過一次上了鳳凰幾乎所有評論節目的經歷。

筆者在鳳凰衛視

那年,台灣「國安會」前秘書長蘇起透露了來自美國的消息,稱陳水扁妄想搞核武器,並向某國要求協助,他沒有說是哪一個國家。追蹤這一新聞,根據得到的消息,我撰寫報導,指出了這個國家正是印度。報導透露了印度的前國防部長,在某日專程私下訪問了台灣。在媒體界引起反響,敏銳的鳳凰自然不願放棄捕捉新聞的機會。

我也是採訪鳳凰的常客。就連來自台灣的鳳凰衛視天氣預報主持陳玉佳也沒放過。因為預報天氣生動活潑備受觀眾歡迎,讓我覺得很有新聞性,寫下「陳玉佳快樂的氣象女郎」一文,《參考消息》全文轉載了。

在鳳凰衛視十周年時,我去鳯凰採訪,吳小莉對我說:「碩鳴,我們那麼熟悉,不知可以談什麼?」我說,「就談兩個字」。她問:「哪兩個字?」我說,你的「執着,這是我對你的了解」。

大家都說,吳小莉走紅,是因為朱鎔基總理在兩會上點了她提問,這沒錯。但我看到的吳小莉,很多次兩會的記者會,無論有沒有朱鎔基,她都早早坐在第一排,穿着紅色外套,把手舉的高高的。這二個字觸到了吳小莉的淚點,她有些激動的說:「你太了解我了!」打開了話匣,講開了她的故事。

採訪楊錦麟,我給他總結「博大」兩個字。錦麟兄,無論在做新聞點評,還是《有報天天讀》,一條新聞,一個標題,一句話,他都可以引申出很多話題,講述不少故事,其知識淵博,話語精彩,就是博大。當然,他的正直和感言更不在話下。

董嘉耀是一九九八年三月被挖角到了鳳凰衛視。當年像個拓荒者,他比喻初時的鳳凰衛視和中央台比,不如巴掌般大。

一個攝影棚里,吳小莉、竇文濤也只有一張凳子就辦公了。就在這樣的環境下,董嘉耀每天要主持「時事開講」,還要完成「軍情觀察室」,還有行政事務。一會兒穿着襯衣主持「開講」,一會又換上迷彩服上了「戰場」,不久又坐在會議室主持會議。

我給董嘉耀「認真」 兩個字。你看他主播《軍情觀察室》,一本正經一臉的嚴肅,為了襯托緊張氛圍,他的語速快的你根本跟不上。認真二字從頭到尾就寫在臉上。

劉長樂說鳳凰衛視,「是一個瘋子和五百個瘋子的故事」,董嘉耀說,是鳳凰衛視造就了他這個「瘋子」。

二零一七年,受環境影響,我曾經上過的幾個鳳凰王牌節目:「時事辯論會」、「鏗鏘三人行」、「震海聽風錄」都停播了。停播最早的還有「時事開講」,這是鳳凰老牌訪談節目。

一路下行,我離開了主流媒體這個江湖,從此再也沒有機會出鏡鳳凰衛視。

(三)

鳳凰衛視成立以來,一直追逐要自立於世界主流媒體之中的夢想。也對世界產生過重要的影響。

二零零四年十月二十六日,美國國務郷鮑威爾訪華時接受鳳凰衛視和美國CNN的專訪,兩個媒體在同一個地點的不同房問里做着採訪前的準備。採訪計劃在下午三點開始,劉長樂和阮次山十二點三十分就到了。將要做的「功課」再複習一遍,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問題。攝影隊也把器材和燈光調了又調。而一旁的CNN攝製組成員一直在聊天。

就在這次訪問中,鮑威爾被問道,美國是否認為台灣是一個「主權獨立的國家」?鮑威爾表示,美國的政策很清楚,只有一個中國,台灣不是獨立的(國家),台灣並不是享有主權的國家,這是美國一貫政策,一項堅定不移的政策。美國布什政府上任後,在此之前從未對台灣問題有過如此明確的表態。北京方面對鳳凰衛視的這次採訪給予了高度評價,聲稱此次專訪令台灣島內上下震動,力量之強前所未有。

香港鳳凰衛視自二零零四年三月開播《李敖有話說》節目,被稱為大師的李敖身穿紅色服裝,帶着墨鏡坐在攝像機前侃侃而談的形象風靡大陸,那個中裝的身影始終如一,突顯李敖傳統文化大學者的身份。那辛辣抨擊的鋒芒一直不變,錄製了三百多集「說話」,成為李敖迷的至愛。

對台灣問題的時勢評論上,那時的鳳凰衛視還沒有突破由島內人士直接評議的狀況。李敖說他的這個電視節目是:一手包辦、一言九鼎、一針見血、說一不二,打破電視製作模式,單刀直入,以證據罵人、以口舌開心,結合博學、勇氣和口才,說真話揭真相,慓悍無懼,勢創電視之奇,闖出一片言論新天地。

李敖曾經在台灣的電視做節目,批評當政者成為他的風格,以致國民黨當道,他要面對國民黨白色恐怖的打壓,民進黨執政時也同樣遭到抵制而被迫夭折。不過,李敖「說話」中鮮明的反台獨立場,得到來自大陸觀眾的共鳴。一位觀眾留言道:七十年輪迴,李敖笑對自己,也笑對今日台灣;借歷史說今朝、詼諧幽默、意深理明。當年追隨希特勒的德國,是灰飛煙滅一場空;如今台灣深綠力挺台獨阿扁當政,不久也是黃粱惡夢一場。凡是台獨意識瘋狂者,歷史車輪都無情將他們全部輾個粉身碎骨。台灣這塊土地,永遠屬於中國人民。李敖的激論,令大陸觀眾為維護一個中國群情振奮。

李敖的話題很廣泛,但緊扣時勢,以講出全球華人最為關心的議題為主軸。大陸是鳳凰衛視覆蓋的最主要市場之一,對大陸及港澳地區「說話」,曾經擔心受到限制,但李的尺度把握得很好,節目內容都很順利地過關。

事實上,鳳凰行走鋼絲,打的是擦邊球,但劉長樂認為:「其實我們摔了無數筋斗,打掉牙齒往肚裡咽。這樣的痛苦太多了。我過去常說,『在命運拳頭的痛擊下,頭破血流但不回頭』。這是鳳凰人的前途。」在困難和挫折面前,鳳凰人的格言是不到最後一刻絕不放棄,到了最後一刻更不放棄。劉長樂稱,最大的心結是「理解」,「你自己一腔熱血,你自己覺得自己守身如玉的時候,卻被人家誤解了。那時是一種極委屈的過程」。

鳳凰衛視對中國的新聞發展到底有多大影響?香港浸會大學新聞學院院長黃煜教授曾說過,鳳凰開啟了中國時事新聞創意的先河。雖然不能說中國的新聞變化都來自鳳凰,但可以說重大變化都和鳳凰有關。

二零零六年,我首次赴印度北部山上採訪,路上迎面走來一位藏人。他舉手打招呼稱:「紀先生,你來了。」我十分驚訝,在這荒山野林的怎麼還有人認識我。原來,山上可以看到鳳凰衛視,這裡有不少忠實的粉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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